PP电子官网下载高铭璐(中国)是一位跨媒介艺术家,目前常生活工作于纽约。通过将环境中司空见惯的物体挪用到摄影表面,她重新审视人们习惯性的观看行为。通过镜像、重复与尺度变化,强调人对于时间和空间体验的相对性。艺术家以哲学思辨同时富有诗意的视觉语言对人在当下时代中的存在、死亡以及与周围环境的关系做出评论。创作媒介包括摄影、绘画、诗歌和装置。高铭璐于2020年在中央美术学院获得建筑学本科学位,随后驻留于禅宗道场药山寺两年,在创作的同时系统学习禅修。目前正在帕森斯艺术设计学院攻读摄影硕士学位。
Q1:很高兴铭璐能应约参与本次访谈。可以简单介绍一下你的作品和创作方向吗?
我的作品是关于我自己学习如何观看的记录。现在我们每天吸收大量的刺激性图像,其制作者的状态和意图透过视网膜进入我的思想(很多时候是造作和焦虑的)。而我无意识地回应各种刺激,即使感到疲惫也没有力量停下来。我的眼睛和头脑都感到不自由。要如何拿回自己的主体性,如何真实地生活而不是活在生活的概念里?这些困惑让我意识到恢复沉思生活的重要性,而学会“沉思的观看”成为其中重要一环,我的创作也都是根据这个课题展开的。
使眼睛适应于宁静、耐性,使自己接近自身,换言之,使眼睛拥有沉思的专注力以及持久、从容的目光。
沉思不一定要在静谧的森林里,如何能在喧嚣的城市生活里依然保持有觉有知,如何行走于日常而不沉沦于日常?于是每天经过却忽视的事物也可以成为被凝视的对象:不断靠近建筑物粗糙的表面,或埋头走路时忽然抬头望向天空,再或看到自己的影子,这些简单的“看”包含着对时间与空间不断变化的切身体会,帮助我有机会跳脱出社会的价值建构,直接经验自身在世界中的存在。这种观看活动不是苏珊·桑坦格在上世纪70年代所描述的狩猎式的寻找,相机如猎枪,眼神如猎鹰,发现目标,扣动扳机。也不是当下社会中更常见的拍照行为——无限制按动手机快门而产生重复冗余的图像,带有无意识的涣散,其中暗含对于死亡与面对自我的恐惧。
我想要练习的,更像是一种有觉知的跟随,是冥想式的。而相机成为观察自身如何观看的工具。随着脚步,双眼没有刻意看什么,大脑没有立刻生成意义,我的精神和双眼都需要休憩。在作品的呈现中,我意图创造一个逗留和停顿的空间,照片偏离了其表征的内容作为一组被凝视之物重新排序,其逻辑呼应图像中的行为,邀请观者去思考观看本身。
Q2:在央美获得建筑学本科学位后,为什么会去学习禅修,又是怎样的契机让你决定在摄影领域出国深造?
为什么会学习禅修,因为对于生命价值的困惑一直存在,在过去经历的教育中并没有找到理想答案。消费主义将一切物化,种种看似积极的“成为你自己”的说辞也令人怀疑。由于疫情没办法立刻出国念书,我被迫暂停了原本的运行轨道。因缘巧合遇到禅宗道场,被那里人们鲜活的状态吸引,遂决定花一段时间系统地学习禅宗哲学和具体的禅修方法。在这两年中,除了在打坐中认识心的运作规律,也在寺院生活中重新学习了如何用心地走路,吃饭,说话,睡觉,以及观看。这种“道为日用”的修行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后来的创作方向,不再去寻找什么“特别”的东西,因为看的方式改变,就可以看什么都很特别,也很平常。我闲暇时总会去观察同一片水面,用摄影,水彩描绘它,或者把相机架在石头上,记录自己在自然中由近到远的尺度变化。这些方法都在后来的创作中被有意无意地延续下来。
从建筑转到摄影的契机是本科四年级在挪威交换时选修的一门摄影课,让我第一次从观念上开始反思摄影。记得当初摄影师 Morten Andernas在讲座中提到“How Camera see? How do I see? What is fake?” 以及“Photograph is looking at me”,这些观点激发了我对这个媒介的兴趣,潜意识中觉得它与探讨什么是线 ©️高铭璐
是不是也是另外一场梦?只是再一次,再一次我身在其中,就认为它是坚固的,是永久的,它就是生活,就是全世界?和过去一样,我认为那就是全世界,原因仅只是我没有抵达过别的世界。
从寺院直接飞到纽约对我的冲击比想象中要大。行走在街道上没有兴奋而是一种强烈的质疑,对喧嚣的厌倦和想要逃离的情绪反复出现,很长时间里都在适应环境和保持自我中寻求平衡。这种搞不清楚的情绪延续到作品,公寓的卫生间中,反复开合的门与三面镜子成为我回溯和反思为什么使用相机的原点。摄影有再现、投射和循环的属性。在当前这个严重依赖相机和图像作为证据来理解世界和自我的社会中,人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我并置作为被摄主体的空间与其二维复制品,或将自己的身体和手势引入到作品中。网格和线段创造出令人迷惑的复杂节奏,以回应摄影虚幻的本质和我对自身的困惑。
之后,我的创作开始以纽约的城市环境和工业表面为对象,我决定用深入,缓慢,反复的方式重新认识日常空间与事物, 观察我如何感受我的感受,如何观看到我所看到的,以及我是如何根据所感知到的世界而行事。尝试了很多:通过设置“提示”引导行为,用石膏翻模与3D 扫描的方式拷贝物体与环境的表面,并置数码与胶片镜头,每种媒介都是改变观看方式的尝试,使习惯性的无意识状态得到暂停和刷新。方法其实与在寺院的创作是类似的,只是城市的环境帮助我破除了某种宁静的表象,学习平等地接受一切。在混乱中提问题,有时或许更能够触及本质。这期间接触到的艺术家像Uta Barth,Maria Gadonneix, Wolfgang Tillmans对我启发很大。
Q4:可以简单介绍一下帕森斯艺术设计学院摄影系的教学模式吗,和国内美院的教学方式会有哪些区别?
项目共两年,一学年有三个学期。课程以评图和理论为主,以及每学期选一门任意学院的选修课。其中二个月的夏季学期有个人的工作室,除了常规课程外还有每周两次的访问艺术家评图和讲座。从第二年开始作为本科课程的助教,参与教学工作。每学期有一次工作室开放日,对公众开放,以展示交流正在进行的工作。和国内美院的教学方式对比,我本科是建筑专业,可比性不大,仅从评图的形式来说,和我在美院的经历类似,都是和教授一对一加小组评图。在这里除了老师的点评,同学间的批评和讨论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学会看他人的作品并提出有价值的意见,也借助他人的眼睛审视自己的作品。我们在一起成长一起玩,因此对彼此的创作有时比教授更了解,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这里同学的自主性更强,会自己开会给学校的课程安排提意见,有时会被采纳。我们也会不定期组织私下的评图,这届里有不少优秀的艺术家都对我帮助极大。
一个原因是纽约,为了这个城市特有的艺术文化生态。另一个原因是帕森斯隶属于新学院,是一个综合院校,可以选修哲学、纯艺术等其他专业课程。我希望能够受到多方面的影响,和不同领域的人交流。事实上也的确在选修课中遇到了志同道合的老师和朋友。
会有一些以学校为单位参加的摄影节和展览,毕业前的课程也包括了如何准备艺术家简历,如何申请驻地项目等等。另外由于我未来想从事教育,所以助教实践也对我很有帮助。如我前面所说,因为是综合院校,所以有机会和不同专业的人合作有意思的项目。比如我正在尝试与纺织品专业的同学用数码织布机“织”照片。去年秋天我和同学老师回国参加了平遥摄影节,一起参观了北京的画廊和艺术家工作室,还有校友聚会。感觉毕业后校友之间的联系和支持也是比较紧密的。
最近刚参与了下一届招生的作品集审查,所有自愿参与的在读学生一起浏览所有申请作品集并投票,结果提供给学校作为招生的参考。在这个过程中,我认为一张好看的照片没那么重要,不一定完成度很高但在思想和媒介上具有实验性的作品集更为突出,要能看出他/她是有反思和实践能力的创作者。
主动寻求和老师与在读学生的交流,来了解学校的调性是否适合自己,每个人的情况都很不一样。
Q8:在跨专业准备作品集的过程中,三影堂教育计划对你完善自己的创作有什么帮助,有哪些后续的影响?
三影堂提供了非常专业的学习平台和社会实践的机会,让我能够参与2020年的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季公共项目的筹备。这段经历让非本专业的我有机会进入这一领域,参加了专家见面会,工作坊,讲座等等,密集地接触到很多不同的艺术家和策展人,至今仍保持着有益的交流。这些交流让我在同与不同之中逐渐辨认出自己的路径,至今受益匪浅。
Q9:感谢铭璐的回答,在最后可以分享一下后续会开展哪些新的项目,或是哪些展览即将和大家见面?
5月18日由张小芮策展的《附近的开阔》群展将在北京法盟开幕,另外在纽约的群展Inhale The Exhaust到5月16日结束,都是和城市生活相关的展览。我目前正在准备八月中旬的毕业展,作品名称暂定为《沉思的观看:天空、大地、影子》。